《霸王别姬》作为豆瓣长期排名第一的华语电影，也是1994年的戛纳金棕榈获奖作品，艺术性毋庸置疑。但是它好在哪里？为什么细看之下仿佛是一个狗血三角恋故事？
我觉得本片最成功之处其实是，它为主角设置的选择题都是无解的！
01 袁四爷为什么不是同性恋？
对于这个故事的时代背景和历史知识虽然无需过多的介绍，但是对于京剧行当中花旦这种男性演女角的传统还是要做些介绍，以便更好的理解本片。
自古以来中国有娼妓不分家的传统，虽然有些以伶为主要职业，有些以娼为主要职业。
明清以前，戏剧舞台上的女性角色大部分还是女性来演绎的。进入明朝以后，为了打击官员腐败和道德下滑，开始禁止青楼等娱乐场所营业。这给戏剧界也带来影响，最后男性开始反串出演女角，清朝以来这种方式得以延续。
因为男性反串要克服一系列身体和心理障碍，所以花旦经常有心理困惑，并且要付出极端的努力来控制体重。
《霸王别姬》中，一次段小楼说到兴起，邀请程蝶衣去青楼喝花酒，结果惹得程蝶衣很不高兴，就是因为花旦的身份让他要自认为虞姬，而虞姬怎么能去青楼呢？
民国四大花旦
不过朝廷可以禁止一些场所营业，但并不能禁止人的欲望。于是男人演女角之后，官员或者说精英层就出现了豢养男童或者男性伶人的风潮。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古人是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的，并不能因为一些官员包养戏子（男性）而断定该官员是同性恋，因为这些男戏子毕竟只是替代品。
但是正是这种传统，让程蝶衣在真霸王与段小楼，幻想与现实之间苦苦挣扎，没有出路。
（下文中谈到小时候剧情时一律用小豆子、小石头指代，谈到长大后的剧情时一律用程蝶衣、段小楼指代）
02 程蝶衣要在小楼与霸王之间进行无解的选择
程蝶衣之所以成为程蝶衣，始于阉割，这一点也是广大影迷谈的比较多的。
首先是母亲残忍的切掉他多余的第六指，然后是在小石头帮助下，终于说对了那句经典台词，“我本是女娇娥，又不是男儿郎”。
随着这句台词正确的说出，小豆子在思想上完成了自己“女娇娥”身份的认同。
还有一次阉割来自张公公，他玷污了还是孩子的小豆子，这固然残忍而不堪，但是这让小豆子在身体上完成了认同。
因为电影中小豆子刚刚从张公公处出来，就发现了还在襁褓中的小四，这时候他固执的要养育这个孩子，仿佛自己就是他的“母亲”。
完成自己就是虞姬的认同后，程蝶衣终于要面对一个无解的选择——在戏中霸王可以永远陪着虞姬，但是现实中师哥段小楼却做不到。程蝶衣永远处在现实即将要击碎理想的状态。
当袁四爷扮成霸王
其实小豆子第一次见到小石头的时候，小石头的脸上就是一个花掉的的装，象征着他在角色与自己之间。
如果不知道后面的剧情，只看小豆子小石头的互动，观众可能还以为这将是一个青梅竹马的简单爱情故事，但是剧情显然要更加纠结。
其实程蝶衣爱的究竟谁呢？是段小楼还是霸王？
片中多处镜头都是程蝶衣为段小楼化妆的镜头，因为这个时候他才是霸王，才是那个可以陪伴程蝶衣或者说虞姬一生一世的霸王。
更明显的提示，来自程蝶衣和袁四爷的相处。
当袁四爷没有化妆的时候，程蝶衣多半是拒绝的态度，是背对袁四爷。
但是当袁四爷画上霸王的妆容，两个人的互动和亲密程度要多得多，其实袁四爷和段小楼都是真霸王的替身，只是段小楼无疑是更好的替身。
而在程蝶衣与段小楼不可自拔的关系中，无疑程蝶衣是更在意的人，电影开篇中当有人问二人多久没合作时，程蝶衣不得不一再纠正段小楼说错的数字。
而二人唱完一段后，程蝶衣再次说错了“我本是女娇娥”的台词，这是他完成身份认同后的第一次，这时候他已经不再是虞姬，已经达不到人戏合一的境界，不疯魔不成活的他拔出了真宝剑。
程蝶衣的悲剧来自他可以自认虞姬，但是现实中无人是真霸王，就连有权势又迷恋他的袁四爷不但可以离他而去，甚至还会被枪毙。
（在和段小楼分开的日子里，他选择唱《贵妃醉酒》，因为这出戏可以一个人沉浸在幻觉里，再也不用另一个人假扮霸王了。）
03 段小楼在程蝶衣与菊仙之间进行无解的选择
相比较有明确选择并一以贯之的程蝶衣，段小楼是一个永远被动的选择者。
第一次要在程蝶衣和菊仙之间做出选择，是因为菊仙主动找上门要求段小楼娶自己。
接着在和士兵发生冲突以后，程蝶衣被抓走，而同时菊仙流产了，段小楼又是夹在二者之间无所适从。
这种选择上的无力是一以贯之，影片一个经典场景就是一个霸王两个虞姬同场出现，原来段小楼居然没有勇气通知程蝶衣，小四抢了虞姬的角色。
在那十年中，在讨论京剧如何改变的问题时，段小楼更是以和稀泥的姿态出现。
段小楼的悲剧来源于他想平衡一切，总是希望在选择中两个选项都要，他既想和程蝶衣唱戏，又想要和菊仙组成家庭。他既想坚持传统，又不敢面对以小四为代表的得势者。
这样的被动选择让他最后一无所有。
04 菊仙在过去身份与良家妇女的目标之间无解的选择
菊仙作为头牌，本来在花满楼混的风生水起，但是她却一心想要当一个普通的良家妇女。
而她和段小楼正好相反，她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用《倚天屠龙记》中赵敏的台词就是，强扭的瓜不甜，但是我偏要勉强。
除了前文提到的主动上门“求婚”以外，在自己的婚礼上，菊仙先是自己撩起了盖头，紧接着更是一脚踢开了红毯。
还有很多类似的例子，本来不需要她出现的场合，她总是偏要出现，而且往往能帮助到选择困难症患者——段小楼。
她胁迫袁四爷去救出程蝶衣，她还在关键时刻以送伞为借口，叫住段小楼要他谨言慎行。
但是即使如此努力，她的目标仍然不能实现。
在那个浩劫到来的时候，人们仍然认为她就是一个“窑姐“而已。
菊仙的悲剧来自于她想改变过去，而过去在人们的记忆中是不可能改变，更加不可改变的是人们对一个人仅凭第一印象就下的结论。
当发现自己几十年的努力毫无作用之后，她只能选择自杀。
05 小人物在大历史面前的无力感
电影从1924年开始，到1970年代末结束，篇幅跨越了半个多世纪。而这段时间也恰好是中国历史上变化最为剧烈的阶段。
程蝶衣和段小楼在这期间经历了民国、抗战、建国等历史时期，而导演往往把故事的转折处安排在历史大事发生的时刻。
比如程蝶衣第一次赠佩剑的时候，正巧是日军占领北京的时候。
这样的安排使观众切身的感受到了小人物在大历史面前深深的无力感。
尤其是程蝶衣为日本人唱堂会一事，由于多方博弈，事件的走向已经完全超出了程蝶衣段小楼的控制范围，甚至超出了袁四爷的掌控。
尤其是就在程蝶衣说出实情，以为要面临严重后果的时候，他被释放了！
原来连他这个被告说什么都对案件的结果没有影响！
当然在那十年的经历更是突显了这种无力感。
这一主题和《活着》一脉相承，都是把大历史的影响聚焦到小人物身上。
06 其他
本片多用全景与中景镜头，较少采用脸部特写镜头，但是每次采用都让人印象深刻。同时在很多场景，会让人产生不真实的奇幻感觉，在写实的基础上增加了传奇的感觉。
同时本片因为有两个男人的感情戏，在拍摄的时候张国荣有所顾虑，但是陈凯歌说，现在是92年，不是29年了。
不过现在是2020年了，不是1992年了，好像中国艺术电影和某些群体的处境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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